一块荧光牌,和它背后的房间

那天在咖啡馆等朋友,盛夏的午后,阳光像一块发烫的幕布,笼罩着整条街。
空气里混着烘焙的甜香与柏油路的焦味,悬着不动,像一层不肯散去的糖浆。

她迟到了十分钟,推门进来时带着一阵热风,额头的汗在光下细细发亮,鬓角的发丝贴在皮肤上。
“我最近发现自己是INFP。”
她坐下那刻,眼神里有种收敛的光,像捧着一瓶刚从烈日下捞出来的冰可乐——瓶身覆着细密的水珠,握得小心,又舍不得放下。

我笑着问:“所以呢?”
她说:“所以我更懂自己了。”
那声音轻得像怕被冷气吹散。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社交网络还流行另一种姿态——“拒绝标签,拒绝被代表”。
那会儿的标签,大多是别人塞过来的:
“90后娇生惯养”,像在额头盖了一个不褪色的印章;
“文科生感性”,像有人替你规定笔芯的颜色;
“北漂不安分”,像给你系上随时会离开的行李牌。
拒绝标签,是在守住那部分不肯被简化的自己。

如今,人们开始主动往自己身上贴标签——性格测试、职业类型、兴趣偏好、性向认同……
它们像门口的荧光牌,让路过的人一眼就知道这里卖什么。
它的好处显而易见:三分钟的自我介绍可以压缩成几个字母;你会更快被同类发现。
只是,牌子亮得久了,光外的房间反而少有人走进去。

有人因为标签找到归属,就像酷暑里有人递来一杯冰水;
有人却被标签困住,像在空调房里坐久了,外面的风再热,也不敢跨出去。

我想,十年前的拒绝标签和今天的主动贴标签,其实都是在回答同一个问题——
“我怎样在这个世界被看见?”
只是,那时我们怕别人替我们写故事;而现在,我们怕没有标签就没人愿意翻开第一页。

被看见之后呢?
也许该有人推开门,走进那块荧光牌背后的房间,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光。
可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站在门口,让那盏灯的亮影停在脚边,却迟迟不再往里迈一步。
荧光牌可以亮一整夜,但房间的故事,只会在门关上之后开始。

一块荧光牌,和它背后的房间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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