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还没到。圣诞节过了。我失恋了。
情人节将一个人度过。
一个人的情人节应该很有趣吧。至少比两个人有趣。
不过在出去散心前心情处于低落。在家不停的抽香烟。喝咖啡。打电动游戏“侍魂”、“格斗之王”。看陈丹燕的小说。这些都是她喜欢的。我想一次都把它们全部消化。
我不想有残余的记忆。这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我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我在家写字撰稿。做网站编辑。就是现在新出来的一个名词:SOHO。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自由,而且生病不用考虑上班迟到。这话是网上的一个朋友说的。因为失恋的关系我这几天夜里常去聊天室。碰到许多女孩。
一般我都在凌晨二三点去聊天室。朋友推荐说这个时刻女孩的心最容易获取。
但当我跟她们说起我失恋的事情时,都没有再多理我。她们三句话就把我搞定。她们最喜欢在离别时打这么几个数字:3166。我一直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放弃了去聊天室找一个女友的幻想。
快一月底的时候,我买了张机票去北京。据说那里很冷。
上海的冬天比较适中。有时候也下雪。那种小小的飘舞的雪花。我喜欢把它们抓在手心里,看着它们慢慢融化。有时候它们很不听话飘到脸上,但一样融化。只是我看不见。
相对而言,我还是喜欢上海。或许地铁的缘故。北京的地铁又破又旧。特别是地铁入口的楼梯。深长而斜陡。风特别大。让人感觉浑身不自在,压抑,窒息。我暗地猜想有人死在这里。
死亡。无处不在。
我不怕死亡。
读初三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一个朋友被车撞的飞弹出去,血肉模糊。他挣扎了几下就死掉了。许多人都恐惧的惊叫起来,但我没有。我常常做梦会梦到这样的情景。那次我以为又是做梦。后来朋友的手渐渐冰凉僵硬。血凝固了。
有天晚上我那个死去的朋友过来找我。他说他没有东西吃。他在另一个世界很穷。没钱买东西吃。黑暗中,我看的很清楚。于是我从抽屉里拿出两个苹果给他。他笑着咬起来。他的嘴上身上都是血。把苹果染的都成黑色了。我说你别急,我帮你去洗洗。他以为我要抢他的苹果吃,转身走了。
我觉得人死亡之后会有另外一个生命延续。虽然我不知道不明确那是种什么。有人说是灵魂。
我想是吧。
每次走地铁入口的时候我会看到一个女孩。年龄不大。长着挺可爱的。留着长长的头发,梳的很整齐。穿黑色的衣服,短袖。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几个破洞。
女孩坐在地铁入口的围栏上,摆动着双腿。
有时她会对着我笑。笑容幽雅。嘴角弯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几次碰面之后,她对着我招手,她的手上戴着一根皮草编织的手链。很漂亮。
HI。
HI。
一个人。
一个人。
今天是情人节。
哦,是吗。
该死的情人节。我想。若不是她提醒,我都快忘记自己失恋的事情了。这下子又陷入了伤境。
过来坐。女孩说。
我慢吞吞若有所思的走过去,靠在围栏上。从裤袋里掏出烟,拿出一个ZIPPO火机,划燃。不说话。
来北京玩呀。女孩说。
恩。我抽着烟,心里又开始有些难过。我想来北京究竟干嘛呢。玩。你呢。我说。
我呀,呵,不知道。去年我死了,就一直在这里,没有陪我说话,还好碰到你。女孩抬起头,撅着小嘴,似乎非常不开心的样子。
别难过啦。我说,我前几天刚失恋。唉。所以出来散散心。
恩。我去年和你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和男朋友过情人节。下地铁的时候我忽然呼吸困难,就死了。
死了。我刚反应过来。死了。烟从我手中掉了下去。熄灭了。我不是害怕,只是惊讶。想不到在这儿会碰到这种事情。以前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我是说有时候我能看到死人。或者说灵魂。
你不信呀。女孩说。她伸出手来。摸摸看,是不是很冷呀。
恩。很冷。和我朋友的手一样冷。
我又点了根香烟。
你不说话呀。女孩似乎不高兴了。
我在想我女朋友现在在干嘛。她会不会有一点点想我呢。即使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唉。我低下头,索性也坐上围栏。围栏是不锈钢做的,很冷。没女孩的手冷。
我也是。女孩说。我很想我的男朋友。我一年都没有和他说过话了。有时候我看见他在我面前经过,但他看不见我,我叫他,他没反应。我叫破喉咙,叫不出声来,他就消失在地铁里了。
你肚子饿吗。我说,我一个死去的朋友每次见到我都说他肚子饿,没钱买东西吃。
不饿。女孩说。
哦。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觉得蛮伤感的。不知道为死去的朋友还是为失恋。
你喜欢喝咖啡吗。我说。
不。女孩说。我不喜欢。我喝冰水。和男朋友吃麦当劳时我最喜欢咬可乐里的冰块。
那你打不打游戏。我说。
不打。不过我男朋友爱打。他喜欢踢FIFA。玩网络游戏。在网络上和别的女孩结婚。
呵。蛮可笑的。我说。我上网喜欢聊天。
我也蛮喜欢的。不过我男朋友说网络上的爱情是泡沫。在网络上谈恋爱就像是在泡沫上舞蹈。
你很爱你男朋友。
是的。女孩说。你呢。
也很爱我女朋友。我笑。
我们一起笑。
你是怎么死的。我说。我又点了一根烟。
死就死了。还怎么死。我从小就有哮喘。算命的说我活不过20岁。去年我正好20岁。
算命的说我活不过23岁。今年我也正好23岁。我说。
我特别讨厌北京的地铁。入口风大,而且蛮恐怖的。走着走着胸口就闷。讨厌死了。
有同感。我说。
我好几次都跟我男朋友说不要乘地铁了。可他说地铁快。快有什么好。再快,我到医院时还是死了。
呵。我笑。我觉得这个女孩挺可爱的。如果她不是死了,说不定我要她做我女朋友呢。不知道和一个灵魂谈恋爱是什么呢。
喂喂喂。女孩的呼声突然有些急促。
干嘛。我说。
我男朋友。
什么。
我顺着她走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头发不长不短。帅气。
你男朋友?我说。
恩。他每次都来这里乘地铁。他还是那么爱乘地铁。女孩摆着双脚,眼神爱慕。她叫了起来,喂,杨林,杨林。我是宝宝,我是宝宝呀。
男孩听不见。丝毫未察觉。
女孩走上去想握住他手。她握不住。她还想抱他。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说。
我想和他说话。我很想他。
男孩快进地铁口的时候我快步走上去。
是杨林吗。我说。
男孩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他说,你是谁。
我说,有个叫宝宝的女孩很想和你说话。她是你女朋友。不过她死了。
神经病。男孩唾骂一声。闪开我走入地铁。
他倒底是不是你男朋友呀。你有没有看错。我开始怀疑女孩所说的话了。
当然。
那他怎么这样呀。听了你的名字都没有反应。
他看不见我嘛。要是他也死了那该多好。我们就可以在一起说话了。女孩叹了口气,哀思。
是呀。如果我们都死了,那该多好。我也叹了口气。北京的天气还是蛮冷的。呼出都是白茫茫的雾气。女孩没有。
嗨,不如你去杀死他吧。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说话了。女孩仰起头,显然为这个建议感到满意。
杀了他。我喏喏道。
对呀,杀了他。女孩催促。
恩。杀了他。然后我再去杀了我女朋友,然后我再自杀。
对呀对呀,很好耶。女孩差点兴奋的跳起来。
然后我们就能在一起说话了。一起过情人节了。这句话是我说的。
我再次点燃香烟,跳下围栏,往地铁入口走去。
天开始下雪了。北京的雪花原来比上海的要大。我把它们抓在手里,看着它们慢慢融化。有几朵很不听话,很不乖,飘到我的脸上,但它们依旧需要融化。因为温暖。死人是没有温暖的。
我在地铁口转过头来,看见雪花在女孩脸上渐渐融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