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又是无聊的一天。除了阳光能照耀在我们身上,还可以对着枯萎的花朵吐沱沫,然后围着病房绕圈子。人群选中了那间正方形黑色铁笼子。里面的病人前几天才刚进来。他同其他病人一样露出不安的神色。我依旧挨在那个女子后面低着头配合她的脚步嘴中喊着快走快走。笼子里的病人把脸尽量靠近栅栏,每圈经过他面前时他总试图想叫唤我。后来天黑了。人群散去。他伸出手来抓住我的衣服。这让我十分惊慌。我嘴里大声呼唤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他放送手示意我小声。我不解的平静下来看着他。他放开手招呼我靠近那有趣的窗口。我一开始有些犹豫,我说你不要再抓我不要抓我了。他说他保证。我要他发誓。他发誓了。于是我慢慢靠近。他脸上露出欣喜。最后他把嘴凑进我的耳边。他说,我要带你逃出去。
有这个必要吗?我在这儿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逃出去?我能逃到哪儿去?真是件可笑的事情。我对他说你病了,你疯了。他说他没有。我就不理他了。这个陌生人真是奇怪。我想。我回到自己的铁笼子里把前几天枯萎的花扔掉,然后又去草地上摘了几朵,给它们吐上沱沫。对面的女子对着我傻笑。裂着嘴笑。
这个女子现在每天都对着我笑。这是唯一让我记忆深刻的。她笑的时候露出雪白整齐好看的牙齿,眼睛和眉毛跟着一起动。不可否认她笑的美丽。但她老是这样笑。我开始有点受不了了。我说你能不能别笑。她不说话。还是裂着嘴笑。他妈的真是神经病。我暗骂。要不是她腰间围着那把薄刀,我早过去捂上她的嘴了。我承认对那把薄刀有所畏惧。有时候我想乘她睡觉时把那把刀偷走。但她睡觉时都围着那把刀。老实说,我非常不喜欢她这个样子。
还有那个陌生人,每天都叫我过去听他讲话。他讲的话有些我听进去了,有些没听懂,有些忘了。我记得有次我问他为什么来这儿。他说他杀人失败。他说他以前不杀人的,专门命令别人杀人。但后来组织调动,他又去杀人了。反正除了杀人他基本上无事可做。这点我倒是听懂了。我觉得蛮无趣的。他还说他已经有了逃跑的方法。我对这不感兴趣。但他依旧滔滔不绝的讲给我听。就象讲故事那样。他说他以前命令别人杀人时在这儿有认识的人。他还特别用手指着铁丝网外一个看守人员。我没仔细看清楚。我想这对我一点都没关系。他说他现在吃的饭菜是没有药物的。等两个星期出来之后他就可以带着我逃出去。
你觉不觉得可笑?你想笑不是不可以。不过千万别对着我笑。那个女子的笑容我已经受够了。她甚至半夜里都会突然放声笑起来。而且通常她都是不睡觉的。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仰头看天空看星星。她的胸口有一道很深很长的伤口,即使已经结疤看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晰。我想她受伤时一定很痛苦。但这似乎跟我没关系。
时间飞快流逝。终于又等到了玩决斗游戏的时刻了。许多人非常兴奋。但也有人懊丧的。那些懊丧的大部分是关在铁笼子的病人。他们伸长了勃子恨不得让眼珠子飞出去。但如果他们能够努力一点幸运一点还是可以看到整个决斗的场面和过程。我真为那个陌生人感到遗憾,如果再等两天他就能自由出入了。不过我答应他如果他无法看到这精彩的场面我一定把过程描述给他听。
第一个牌号终于出来了。三十七号。
是那个整日整夜没完没了裂着嘴傻笑的女子。看守人员把她从人群中找出来。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号码。她站在草地中央对着围观的人群不停的笑。有人吹起了口哨。我想她真应该是消失的时候了。我想你也同我一样希望她尽快消失吧。我知道你对此已经非常厌烦了。
随后另外一个牌号也出来了。四十号。
这真是要命。人群轰隆隆把我推了出去。我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当我发现自己站在草地中央,正对着那个女子。误容置疑她依旧裂着嘴笑。我的双腿是否在颤抖。请你告诉我。四周是嘈杂无规则的欢呼声。我不敢环顾。这一刻我的脑海真的一片空白。欢呼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嘈。直到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等不及我调整过来,刀就落在我的跟前。
这是把怎样的刀呢?(你要知道这是我写文章的习惯。)但现在我真的不想谈这些。你是否觉得我有必要看清楚这把刀的颜色或者刀锋上的装饰呢?
决斗开始了。那个女子笑声越来越响。而人群开始安静下来。他们期待血液喷射那一刻。我握紧刀。冷汗从我手心溢出来。我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已经与我脱离。手僵硬的可怕。然而女子的笑声越来越放肆,我想捂住她的嘴巴或者自己的耳朵,或者干脆逃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举起刀朝那个女子飞冲过去。
刀在空中迟疑下来。我的手突然僵硬,无法砍下去。而女子正抬头仰望着我。她喉咙间透明的肌肤甚至可以看到红色血液在血管里流动。她没有拿起刀。她只是看着我。她停止了笑声。有人说砍下去砍下去。这个瞬间似乎很漫长。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世纪那么长。可是刀终于还是砍了下去。
女子突然又笑了起来。她闪过刀锋倒在地上开始疯狂的笑。不停的翻滚,身上粘满了枯草。她认为这是件可笑的事情。人群也笑了起来。我没有笑。我的刀握在手中,但现在已经掉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感到尴尬。甚至是耻辱。我大声喝赫不要笑不要笑。没有人听我。那个女子已经笑的倦缩身体,颤抖着笑。如果你能看见她笑的样子我打赌你一生都无法再笑了。她的衣服都已经撕破,胸口的伤口又开始流血。除了这些她的身体上还有许多伤口。
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我走进她靠近她蹲下来,我看见她笑的流出了眼泪。她无法停止控制。我说你别笑了别笑了。她点着头但仍然疯狂的笑。后来她用手卡住自己的喉咙,想停止这一切。但她全身无力。再后来她的脸庞开始僵硬,笑不出声,只能发出哽噎声。但我知道她还想笑。她躺在碧绿的草地上用绝望痛苦破碎的眼神企求我。示意我帮助她。似乎在说,快点,上来。
人群欢呼。天空蓝色。阳光照耀。花朵枯萎。
于是摆脱这些,我把手放在那个女子的咽喉间,她微微点头。这对我来说不是件困难的事,我把手轻轻按下去。随着女子轻微着颤动,夹杂哽咽气赫然而止,她微显痛苦,但笑容停顿下来。我再次按住她的咽喉,用力的掐下,我想象着她将不再痛苦,结束这一切。女子脸色惨白,瞳孔放大,这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些什么,她似乎在思考,似乎在挣扎,似乎在哭泣,似乎无能为力。我看到她乳白色的瞳孔里映出我渺茫的影子,那是我吗?
女子终于安静的无声无息的躺了下来。她的眼泪依旧不停的流。她的嘴角溢出了大量的黑色血液。是的,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粘稠的沾满整块草地。花儿被染黑。
我出乎的平静。我想读者你也应该和我一样平静。有时候感觉空洞和麻木是件很美妙的事。就算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这一刻对我和你来说不过是场无法预料的瞬间。这个瞬间因为太快而变得迟钝,但还是需要来临。
我看着溃散瘫痪在地上的女子,姿势很美。倦缩着身体,脑袋瘩落在胸前,腿微微弯曲,没有呼吸,散落的头发遮住半边脸庞。我闻到她血液的腥味。她纤小的身影孤独的拉成一条扭曲的长蛇寂静的贴在地上。
我感觉快乐极了,忍不住放声畅笑。人群配合着一起欢呼。他们兴奋的把我抱起来抛起来。这一刻真是幸福。我的泪水也忍不住同时流下来。我感觉到我还存在着。(活着)存在着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消失(死亡)不好。我想自己真是一个幸运的人。我飞快地跑到那黑色正方形铁笼子旁边,无比兴奋,无法言语。我胜利了。我要把这场决斗的经过都告诉你,我真为你感到遗憾。你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我握紧了双手,那是胜利者的姿态,露出灿烂而美好的笑容。
可是你为什么哭呢?你不为我高兴吗?你看大家都在笑。你干嘛把脸捂着泣不成声?开心点,你还有两天就可以出来了。喂,你不要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